从小没有妈妈是什么体验？

我读初中的时候，同班一个女同学引起我的注意。一般小女孩早上去上学，头发用皮筋扎得整整齐齐，只有她马尾扎的乱七八糟，双马尾更是一高一低，中间的发缝都是自己用手扒拉开的，很明显没有大人的帮助，完全是自己的创作。

同班一个月后，我从老师的嘴里知道了这个女同学有多苦。她出生六个月时，父母骑着摩托车在没有监控的路上行驶，被大货车碾压致死，货车逃逸。那会是九十年代，监控实在是个稀罕物。父母去世后，小家轰然倒塌，这个家里只剩下五十五岁的奶奶和六个月的她，没有赔偿，没有存款，唯一有的是村里开的贫困证明，以及低保金。

她六个月那会，顿顿喝大米粥和小米粥，偶尔吃些奶奶给咀嚼碎了的饭菜，磕磕绊绊养到了会走路，便开始跟在奶奶身后捡菜叶。那个年月，几乎没有破烂废品可以捡，幸好有农村大集，奶奶带着刚会走路的她，等着散集后，拎着袋子去捡旁人丢掉的烂水果和菜叶。水果把坏了的部分挖出来，好的果肉就留给孩子吃，菜叶留着祖孙俩炒菜用，吃的油和面是村子里的补助发放，而低保金都攒着，留着看病以及读书。

祖孙俩捡菜叶一直捡到六岁，终于够了年龄可以读小学了。那会儿念书还没有义务教育，每学期大概是百八十块钱。学校全部减免，听说念书不用花钱，奶奶开心的去农村大集上给她买了个新书包。父母的亲戚们也掏钱给置办了不少新衣服，终于跟所有孩子一样，她开始穿着崭新的衣服去读小学。

在学校总有调皮的孩子欺负没有父母的她，但只要被老师知道了，那一定会抓出来，丢到升国旗仪式上，再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骂一顿，然后放了学，还要留下请家长。过去的农村，教育孩子的方式往往是老师骂一顿，家长知道了以后，再回家把孩子揍一顿，几个回合下来，再皮的娃也被揍得鼻青脸肿，见了她绕着走。

老师们也都格外照顾她，给她买各种学习资料和文具。经常有老师借着家访的名义，拎着一堆吃食去她家，看看有没有短缺的。大概是读初三的时候，他的奶奶去世了，老人家活了七十岁左右，得了脑梗，几天人就没了。

我记得很清楚，那段时间她请了三天假才回来上学，整个人眼睛都是肿的，下了课就趴在桌子上哭，她的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。从那天开始，放学后，老师们自发的排了个表，轮流送外村的她回家。大约二十分钟的路，有时她跟在老师身后走着，有时坐在年级主任的自行车后座。送到家之后，得看着她把房门反锁了，老师才放心离开。

这样的场景一直持续到初中毕业，她勉强考上了一个最差的高中，然后开启了住校生涯，等到周末再自己回那个空荡荡的家。高中的学费全部减免，每个月再补助一百块的生活费。三年下来，她只考上了普通的大专，她没有继续读书，只是默默收拾行李打工去了。

她留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，胆小懦弱，上课不敢回答问题，从来不敢与旁人发生矛盾，别人若是欺负她，唯一会做的就是哭。她不记得父母的模样，家里只有一张褪色的父母结婚时拍的影楼照，衣服很多是不合身的，各式各样，全是亲戚们的捐赠。

就这样磕磕绊绊过了她人生的前二十年，在二十一岁那年，她结婚了。在婚事上，她的舅舅给她拿了主意，让她找个本地的，这样万一吵架了也不会太受欺负，否则以她这样的性子，若是远嫁，肯定要被人欺负死。

她很听话，找了同村的同学，两个人如今过得不错。舅舅出面收了五万的彩礼，又添了些，凑了六点六万给她，让她拿着结婚后自己用。如今她的孩子也上小学了。比她幸运的是，她的孩子有爸爸妈妈，且爸妈从来不吵架。

全村都盯着这家，要是吵架，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要议论，说男方欺负人家没有娘家，她的婆婆出门根本无法抬头。我想这样的婚姻对她而言也挺不错的。